陈伯怀

一

　　20 年前 5 月 21 日，我刚从课堂讲课回到办公室，校长沈秀娟拿着一张 当日的《绍兴日报》，口里喊着“好消息，好消息”，兴冲冲地跑进办公室，老 师们都围拢过去，争着问：“什么好消息？”沈校长一脸兴奋，大声说：“陈伯 怀老师当选为市政协三届委员啦！”老师们一齐鼓掌表示祝贺。其时我虽 担任绍兴五中校长助理，但政治上很是迟钝，两耳不闻校外事，一心只教圣 贤书，怎么也没想到能当上政协委员。沈校长把报纸递给我，一再叮嘱要好 好参加会议。

　　正是从这天开始，我的命运和政协紧紧联系在一起。我担任第三届市 政协委员、第四届市政协常委、第五、六、七届市政协副主席、第八、九、十届 省政协委员，一干就是整整二十年。

二

　　记得那年的市“两会”比现在热闹多了。开幕式那天，满街的横幅标语， 会场内外彩旗招展，鼓乐齐鸣，一种自豪感油然而生。听着开幕式上陈礼安书记热情洋溢的讲话，心里反而有点忐忑不安，想起了一位哲人的警世语：你凭什么坐在这个位置上？说老实话，那时我对政协的性质、任务，委员的权利和义务不说一无所知，至少知之甚少，不知道自己应干点什么，怎么干。于是我像听话的学生认真参加7天会议，不敢有所造次。

　　我所在的教育界，共有35名委员，有德高望重的陈祖楠等一大批教育界领导和前辈。他们的博学睿智、对世事的洞达，鞭辟入里的发言，令我自 惭形秽，界别组讨论时，我只有洗耳恭听的份。以后一次次会议，一个个报 告和委员的发言，以及视察、调研、考察等，慢慢地信息量增加了，视野开阔 了，给我注入思想的活力和张力。当教师时，站在课堂看教育，传统的教育 模式总是难以突破；当学校领导时，站在学校看教育，狭隘的教育观加上繁杂事务，所谓的教育改革，也仅仅把学生当作缺少生命的知识容器；当了教 育局领导，站在教育看教育，囿于世俗的喧嚣和浮躁，对扭曲的教育司空见 惯，习以为常；当了政协委员，跳出教育看教育，把审视的目光投向现实的土 壤，不禁为教育的诸多缺憾而震惊，对教育产生一种不可名状的感受，觉得 教育和时代的脉动似乎若即若离，渐行渐远。这种感受郁积多了，于是逼迫 你去反思，去思考，去探索，企图能寻找到一个在理想和现实、理念和实践之 间的交汇点。于是乎在以后的教育工作中，产生了一些教育思想和行为，也 因而使当时分管的基础教育能一直处于全省前列，多次在全省乃至全国的 相关会议上介绍做法和经验。

三

　　政协委员基本上是兼职的，本职工作和委员履职难免会产生冲突，很多 委员担心顾了政协工作而影响了本职，得不偿失。有两件事使我不仅消除 这种担忧，而且觉得政协工作蛮有干头。

　　一件是上世纪末，当时市少年宫是市区唯一一处少儿校外活动场所，占 地不到 5 亩，却承担着 5 万名左右少儿校外活动任务，少年宫不堪重负，老 百姓也怨声很多。根据这一现状，我受民进市委会委托开展调研。那时我 在市教育局分管基础教育，工作繁杂，有人劝我：自己一块工作这么忙，犯不 着，再说即使少年宫有改观，也记帐在团委身上，是团委的功劳，何必呢？我 因受党派委托，恐却之不恭，反正经认真调研，我在全会期间的党派联席会议上作了“关于市少年宫易地建设的紧急呼吁”的发言，在场的市政府主要 领导听取我发言后当场责成相关部门开展调研，并于次年立项规划，其后我 又向有关部门积极建议新馆革新文化、艺术培训老套路，按培养少儿动手能力的模式来建设。新馆建成后，不仅缓解了青少年校外活动之困，还真应了“无心插柳”一说，成全了我市学生“高中学军、初中学农、小学学工”社会实 践模式，使之成为全省素质教育的品牌。

　　另外一件事，本世纪初，我连续两年在《政府工作报告》意见征询会和 全会期间的发言中多次呼吁建设学习型城市，中共绍兴市委于 04 年专门发 文开展学习型城市创建，并召开全市大会进行动员部署。市委的号召和推 动，促使民进市委会于 2005 年开展学习型党派组织创建活动，近十年创建 活动收到意想不到的效果，会员素质和会的整体实力得到较大提升，履职成效日益显现。

　　这两件事对我触动很大，政协这个大平台能做成个人以及部门做不成 的事，如果能充分利用这个平台，助推本职工作，岂不两全其美。于是以后 我注意将工作遇到的问题，诸如《教师法》贯彻实施、教育投入、住宅小区教育配套、素质教育、学生心理健康、农村教育、教师编制、职业教育、幼儿教育 等等，通过党派团体和个人发言、提案、社情民意等形式进行反映和呼吁，不 少建议意见已转化为政府行为，对事业和个人的工作起到很好的推动作用。 所以作为政协委员，虽然做政协的事情需要时间和精力，但如能善借巧力，于事业、个人都不无裨益。

四

　　2008年1月，根据市委安排，我担任市政协专职副主席，成了职业政协人。

　　政协宽松但不放松的工作氛围以及相对超脱的位置，使我有更多的机 会去涉猎经济、政治、社会等方方面面的工作，也有了更多的“话语权”。常 听到大家戏言政协“不说白不说，说了也白说”。如果从是否采纳这个标准 来衡量，这个话似乎也不无道理，但事情往往并非这么简单。有时你提了建议意见，和决策者不谋而合，可能坚定他决策的决心；有时你的建议意见和 决策者想法相悖，可能引起他的警觉，决策更谨慎了，甚至打消了原先的想 法；有时你的建议意见某些方面引起决策者关注，完善他原先的想法，这些 都无法用“采纳”来加以评判，给人“说了也白说”的感觉。但你的建议意 见无形之中在影响着决策，价值也就在其中。记得 2001 年，教育市场化呼 声日益高涨，市政府也在当年的《政府工作报告》征求意见稿中提出了“教 育要走市场化道路”构想，在《政府工作报告》意见征询会上，我向市政府主 要领导直陈教育市场化的弊端以及政府在教育中的职责，结果政府工作报 告未出现教育市场化的提法，政府对教育的思路也作了较大的调整。我也 不知道自己的话起了多少作用，但觉得事遂人愿，感觉挺欣慰的。

　　人说政协是人才库，主要指委员的构成，这话用在政协机关也不为过。 在机关五年中，我觉得周边同志或博学、或谦和、或深刻、或练达、或低调，亦 友亦师。我近距离接触过两位政协主要领导，他们的能力水平自不必说，其 风格迥异，让人受用。秋麟主席严谨、争先意识强，情趣高雅，擅长逻辑思维，讲话有板有眼，几个重大课题搞得风生水起；长兴主席灵活，作风民主，外圆 内方，思维敏捷，讲话接地气，长袖善舞，把界别工作搞得有声有色，新意迭 出。

　　回首我参与政协工作的廿年，像一个内心的旅程，从认识自我开始，打 开思维的空间，慢慢归于沉稳，使我从一个工具层面的人变成一个较为理性 的人。对政协，我心存感激。

　　作者：绍兴市政协副主席